肥啾

【咎安/科幻AU】月球之上

                    月球之上

CP:咎安 / 黑白

背景:科幻Au

导读:“那从深渊归来的并非亡者,在永恒的新生中,连死亡也会消逝。”

 

 

昏暗的小酒馆中,几个肌肉发达的星际雇佣兵正懒洋洋的喝着酒,一只猩红眼睛的外星小怪物忙着用它背上的五只触手同时给几位客人倒酒。天花板的投影仪投下一片蓝光,蓝光中的虚拟歌手在一本正经的弹吉他唱着歌。他哼着那首经典的小调《欢迎来月球》,嗓音沙哑低沉,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里莫名的一动。

酒馆外此时正风雨大作。

酒馆的装饰风格颇有几分地球上西部世界的味道,你可以透过窗户看到酒馆外的那片赤红色的荒漠与飘摇的雨丝。这片土地之下埋藏着可供整个月球使用三百年的丰富金属矿产。

此时有位客人正坐在酒馆靠窗的位置。他披着一件纯黑的斗篷,脸上绘制着古怪的图腾,黑发扎成辫子,看起来带着几分古老的地球东方风格——近来这种复古风装扮在月球上相当受欢迎。自始自终,他只是默默喝着酒,显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那双眼睛从没离开过酒杯。

“嘿!库特!孩子,过来!”老板挥手喊来正忙着跑腿的男孩。库特忙不迭的跑过来,用眼神向自家老板询问着有何吩咐。他此时正端着一只巨大的托盘,托盘里十几只水晶高脚杯正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欲坠——哦,老板的心都揪起来了,他慌忙接过盘子,生怕出一丁点差错。

“先生,需要我做点什么?”库特问道。老实说,老板喜欢这个踏实能干的男孩。库特是位周游世界的冒险家,当他在月球站下船时,钱包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前行。于是他便决定暂时留在这里打工挣路费。

库特顺着老板的视线看去,看见了那位沉默的客人。老板拿肩膀撞了撞库特,压低声音说道:“瞧见没?我开这家酒馆也有十年了,什么人没见过。我能瞧出这人不对劲——我也不好形容,但他身上有种死气,他肯定杀过人,见过血,也许还不止一个!这家伙不能招惹,等会你盯着他点,可别出事了!”

“好的。”不明情况的库特懵懵懂懂的点头。那位客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多可怕,他想,但还是没说出口。

过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心——这对冒险家来说不可或缺,端着一杯“轻声说爱我”走到那位客人桌边。他战战兢兢的把那杯酒摆在桌上:“你好,这杯是我们酒馆送您的。”

那男人终于因为库特的话语抬起眼来。库特发现这位客人生着一副东方人特有的柔和五官,可他总是微微皱着眉,好像很不耐烦似的。他看了看那杯冒着气泡的酒,开口说道:“多谢,但我不喝西洋酒。”

“好的...那您还想要点什么?”库特局促的拽了拽工作服的衣角。客人看着他,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放心,我无意相扰。只是在等某件事发生罢了。”

“什么?”库特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

这位客人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自点的烧酒,抬头时却看见库特脸上写满愿闻其详四个大字,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紧锁的眉间微微松动,低声说:“看见舞池边的那个男人了吗?”

库特顺着他的指示转过头去,看见了那个笑起来露出三颗金牙的中年男人。他怀里左拥右抱着两个艳丽娇媚的仿生人舞女,几个男人沉默地簇拥在他身边,看起来像是保镖之类的角色。库特忌惮的说道:“那是附近的矿场老板米勒先生。我听别人说他靠着当年开发E金属大发横财,手底下压着不少人命官司。据说他跟这一片的黑帮也有不少来往。”

“一小时以后他将死在这家酒馆的舞池里,被他那位并不忠诚的手下打穿肺部,他在绝望地爬行出二十几米以后流血过多而死。一切源于他私吞了那个黑帮家族的一笔巨款。多可笑,你知道吗,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子弹弹壳大多是由E金属熔炼锻造的。令他活得光鲜的东西最终让他死的很痛苦。”客人端着酒杯,遥望着那个男人,自顾自的说道。

库特被客人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酒馆的老板又大声唤他过去招待客人,他只好说了句抱歉,接着一路小跑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只剩这位古怪的客人自顾自的喝着酒。

直到一个小时以后,随着一声尖叫,库特亲眼看见米勒身边的保镖掏出枪来,突然的扣动了扳机。毫不设防的米勒被一枪打中了肺部,倒在地上,鲜血洒得满地都是。整个舞池立刻被尖叫与恐慌的人群淹没,枪声四响。

库特惊慌地回过头去。那位客人此时恰好喝完最后一杯酒,不多不少,就好像早已预料到似的。他面无表情地起身,拿起椅背上的那把伞,穿过逃窜的人群,向舞池里走去。

此时米勒的手下正在与那个叛徒交火,枪声大作,吊灯被子弹射中,轰的一声掉在地上,将一个鲁莽的男人被砸成了两段。整个舞池陷入了黑暗,只有枪口的火光清晰可见。此时反而没人在乎在地上痛苦爬行的米勒先生了。他的脸涨成猪肝色,正痛苦的向外爬行着,脱出漫长而蜿蜒的血路。

一双长靴停在了他的面前。他向上看去,那位客人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仿佛打量着一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蚂蚁。他张开嘴想要求救,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因果轮回,命中注定罢了。”那客人静静的看着他:“何必再挣扎?我不会出手干预任何人的生死。米勒,我奉命在你死后回收你的芯片。”

米勒挣扎着,最后还是不甘的断了气。自始自终,客人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无喜无悲,好像正在观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皮影戏。接着,他蹲下身,匕首无声出鞘,一刀划开男人的胸膛,伸手取走了什么东西。

“你是谁?站起来!”。此时其他人终于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一道光打在他身上,无数把枪对准了他:“别动!”

男人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而无数把枪正对准着他。接着,不知是谁冒冒失失的扣动了扳机,一声孤零零的枪响撕裂了空气,其他人也跟着开了枪。无数颗子弹毒蛇般地嘶叫,发誓要把他打成马蜂窝。

随着一声巨响,男人一脚将那张厚重的沙发踹向人群,挡住了部分子弹,披风起落间带起萧瑟的气流。接着他猛地撑开了手中的那把伞。

那一刻,那把不起眼的油纸伞伞面突然亮起幽幽的蓝光,仿佛某种敏感的电子芯片的内板,无数的金属鳞片潮水一般从伞面下面翻过来,带着刀剑的清光。男人握住伞柄,旋出了一个完整的圆——所有的子弹撞在伞面上都被猛地弹开,剧烈的撞击在伞面爆发出一朵朵暗红色的火花。子弹四散弹进附近的墙壁与人体上,爆发一阵惨叫与呼嚎。

其他人被这个神秘的男人与这把伞惊得目瞪口呆,他们恐惧的握着枪,不确定是否还要继续射击。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舞池。

见他们没有继续,男人便轻飘飘的收了伞。伞面上的蓝光一排排熄灭下去,如同月光下的海潮迅速退去。它又一次变回了一把普通又老旧的油纸伞。他对所有人微微颔首,面容冷厉,颇有几分古画中走出的精怪的风骨:“我本无意介入你们之间的恩怨,只是工作在身罢了。”

他说完话,自顾自的穿过满地的狼藉与尸体,走出了舞池。看到库特目瞪口呆的模样,他稍作犹豫,还是向库特抱拳行了一礼:“叨饶了,在下范无咎。”

说完,他推开酒馆的大门,黄铜风铃叮当作响。他对着门外漫天的夜雨撑开了伞,那是一把四十八根伞骨的老画伞。

这个神秘的男人消失在无边的雨幕之中,如同古画中的人影隐匿进重重的墨色山水之间。

 

范无咎撑伞走在雨中,他按住耳机,美智子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清晰的敲打着他的耳膜:“范君,完成任务之后请尽快赶回基地上交芯片。”

“我知道了。”

“您听起来似乎不太高兴。”女人稍一迟疑。

“我讨厌下雨天。”他抬起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雨幕说道,声音压的低低的:“我记得我第一次是溺死的。”

“我曾建议你和谢必安定期进行记忆清除手术,可你们都拒绝了。”美智子轻轻的苦笑一声:“难道你还不明白,对我们这种重生人来说,记忆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吗?”

“我知道。”范无咎犹豫片刻:“可七哥不同意。他不想忘,那我就陪着他。”

“你们也一起走了几百年了。”美智子叹了口气,说道:“何必?”

过了很久,久到美智子以为男人已经切断了连线,那个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还带着耳机那头沙沙的雨声:“相依为命罢了。”

说完他便切断了连线。

 

公元2307年,地球资源彻底枯竭,生存环境不断恶化,人类乘坐着宇宙飞船离开了养育他们千万年的母星。他们在宇宙间游荡漂泊,在适合生存的星球上登陆生活,创建殖民地。月球作为人类是先触及与改造的星球,其实本质上并不适合人类生存。

近年来月球的生态环境逐渐恶化,人口常年处于负增长状态。为脱离这种困境,政府制造出可移植进心脏的电子芯片,里面保存着当事人的基因代码与资料。当宿主死后,通过回收这份芯片便可以在实验室中制造出一个新生的克隆儿,借此手段勉强维持人口数量的稳定。

而这份重要的回收工作则由重生人担任。他们是少数以克隆方式重生后依旧保留前生记忆的幸运儿——或许也可以叫做倒霉蛋,比如范无咎。又或是谢必安。

 

范无咎返回基地时时辰已经不早。他匆匆收了伞,将芯片装进专用的密封袋上交,签完字,便轻车熟路去了实验室。

整个实验室里静悄悄的,负二层里放置着无数的培养槽。这些培养槽里都是处于休眠状态的成年克隆体。当重生人殉职后,位于实验室的克隆体将会自动苏醒,继续他未尽的工作。谢必安与范无咎,一方在位担任职务,另一方即为沉睡状态,克隆体沉睡在实验室的培养槽里,直到对方死去才会苏醒,接替他的工作。他们不断的死去,新生,死去,一直持续了近百年。久的范无咎都有些累了。

“S-1217,范无咎先生,欢迎您。”

范无咎刷了权限卡,基地的人工智能玛丽亚的声音幽幽响起,大门应声而开。

他走进实验室,来到一具培养槽边。范无咎把伞放到一边,见实验室没有椅子,便索性坐在了地上。他靠着巨大的培养槽,难得显出几分局促来,开口道:“七哥,这些天太忙,没来见你,你莫怪无咎。”

他开始给培养槽里的人讲近日发生的事情,也不管有没有回应,仿佛一个缠着兄长说话的孩子。

当工作人员发现他时,范无咎已经睡着了。黑发的男人独自蜷缩在培养槽旁,像是靠着一具巨大的棺木。

 

第二天清晨,范无咎是被手环铃声吵醒的。手环投射出玛丽亚的全息影像,这个人工智能的虚拟形象居然是一位四十左右,不苟言笑的白人女子,好像随时会挥舞着教鞭将你好好教训一番。

此时玛丽亚正神情严肃的呼喊他:“范无咎先生,半小时后请务必在十区的中央广场集合。我们接到一起警察局的移交案件,情况很严重,请务必到场。”

“什么事?”

“死者的芯片被人先回收人员一步取走了。”

范无咎彻底醒了。基因芯片这么多年来都是由政府部门回收,这涉及到人命官司与社会安全体系,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动它。这可是几百年来头一次:“我很快就到。”

 

月球的天气总是糟糕透顶。

滂沱的大雨中,警车的灯光把昏暗的小巷照的亮如白昼。

死者被开膛破肚,肠子被扯出好几米来。他的心脏连带着里面的芯片不翼而飞。范无咎站在同事杰克身边,低声问道:“确定不是普通的杀人挖取器官的案件?”

“死者芯片里的定位系统被关闭了。这种工作需要相当专业的精密设备。”杰克拿着一块巴掌大的显示屏,头也不抬,正飞速往里录入着案子的情况

与资料,这副样子很难让人将他与当年声名远扬的开膛手杰克联系到一起:

“一般的杀人犯可没这个手段。凶手一开始就是奔着死者心脏里芯片去的。

这个月相似的案子已经发生了三起,上个月还有两起。但没人从这个方面思考过,再加上案件发生的区域各不相同,并案也很困难,所以只当一般的刑事案件处理,直到今天才上报到我们这来。”

杰克录完资料,抬起头来:“不过令我感到困惑的是,死者的小女儿哭着告诉我们,父亲当时是跟一个穿着黄雨衣的女人离开的。”

“穿黄雨衣的女人?”范无咎重复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他突然顿住了,封锁线外的闪光灯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来:“这是做什么?”

“死者是这次大选的市长候选人。”杰克也抬起手臂遮挡闪光灯,雨声盖过了他们的低语:“——这下好了,没有芯片,他们可爱的市长候选人只好永远对他们说拜拜了。”杰克耸了耸肩膀,语气带着几分讽刺。

范无咎没说话,他看着地上那滩被闪光灯映得明晃晃的积水,所有人的倒影都搅得支离破碎。

 

案情调查的任务被移交给了另一组人员,范无咎依然继续着自己无趣而规律的生活。但案件侦查效率似乎不高,一个月也没得出什么突破性的进展来。

  所以当一个月后的某个夜晚,那穿着黄色雨衣的女人与范无咎擦肩而过时,他愣住了。 

那女人轻巧的消失在一条路灯早已报废的暗巷中,仿佛一条鱼消失在深海里。范无咎来不及细想,便跟着走了进去。

小巷昏暗而漫长,久久不见出口。正当范无咎为难之时,一双手猛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半年后。

沉睡的谢必安突然从无尽的梦境中惊醒,冰冷的营养液冻得他一激灵。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苏醒了,便挣扎着去摸索培养槽内的机关,盖子猛的弹开。他伸出一只手撑在在培养槽边沿,勉强从营养液里站了起来。营养液哗啦哗啦的从身上滑落,连头发也被泡的湿哒哒的。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苏醒了。谢必安并不慌张,只是轻车熟路的在一旁随身舱里找到了合身的衣物,然后擦着头发湿哒哒的光着脚走出了培养槽。

“S-1218,谢必安先生,欢迎回来。”玛丽亚的声音在整个静悄悄的实验室里回响:“有什么需要我为您做的吗?”

 

“谢君这一次可是睡了十年呢。”美智子说道。

谢必安正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听罢便抬起头,微微点头:“是啊,谢某的回忆仿佛还停在十年前。这次再一睁眼,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您死后范君可差点把我们实验室掀翻了,怨我们没有保护好你。我真该给您看看他那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我能感觉到,范君那时是真的生气了。”美智子以扇遮面。但这并非抱怨,只是半真半假的挪揄。毕竟大家已经一起共事了几百年,也没什么芥蒂可言。

“无咎总是这样毛毛躁躁。”谢必安苦笑了一下,索性将茶杯放到一旁:“不过既然说到他,此次我突然苏醒过来,想必也是无咎遭了不测。”

他说话间也不见几分悲切的神色,只是平静的叙述事实。毕竟他与范无咎已经活了太久太久,生生死死,早已经看淡了。

“没错,”美智子眼睫微垂:“范君昨日失踪了。这半年里他一直在追查一件案子的线索。说来有些惭愧,这案子直到今日我们依旧没能解决。”

“说来听听?”谢必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手指轻轻敲打桌子。美智子只好大致将案情讲上一遍。

“这孩子...”听完,谢必安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美智子小姐,劳烦明日将这案子的资料送一份到我这儿来。看来我可又得为无咎收拾烂摊子了。”

他起身出门:“也让谢某瞧瞧,到底是什么人在欺负我们无咎。”

 

三年前。

范无咎的刀穿透了女人的胸膛。

女人麻杆似的身体无力的抽搐了几下,接着便一头栽倒在地,再也不动了。范无咎沉重的喘息着,刚才与她的一场恶战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气力。他甚至有些站不稳了。

他走近了些,谨慎的用刀挑开女人身上的雨衣。此刻,范无咎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脸,他猛地向后踉跄一步,仿佛突然中了一枪。

女人有着一张美丽的脸庞,毫无疑问这一定很对一些老变态的胃口。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眼窝深深凹陷下去(或许是刚才的战斗所致),眼球破裂,露出里面冗杂的交织的线路来。这样看起来她再也不美了。

她是个仿生人。

 

“我记得仿生人的第一条准则便是不可伤害人类。”

谢必安看着文件若有所思,根据半年前范无咎的记载来看,毫无疑问,这个仿生人的确对他做出了攻击行为,这无可否认。

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告诉谢必安,当他们拆开这具仿生人的残躯,她的主板与线路早已经被高温烧毁了。

他们猜想,或许有某种强大的数据在控制着这具机器,使她无视仿生人的本能程序,接连杀死了五名被害人。可是这股力量太过强大,仿生人的设备根本无法长期负荷,运转的高温最终烧毁了她的主板。

他们很快查到了这名仿生人的所有者——一位忙于工作的平庸上班族,为了照顾年仅五岁的小女儿,买下了这名家政仿生人。而事后也证明了他与此案无关。

“黑客或系统病毒能做到这一点吗?”听完,谢必安突然问道。

“放在十年前还是可行的,但随着几年前的一次仿生人系统集体升级,现在病毒想黑进它们的主板简直是天方夜谭。一定得是什么比他们更高阶的东西。”工作人员抬起头:“谢先生是发现什么了吗?”

“发现倒谈不上。”谢必安浅笑,右手托着手肘,笑起来很有几分意味深长:“只是想起了一种我和无咎故乡的小把戏,叫做皮影。”

“那是什么?”工作人员在月球上出生,对这位来自异乡的前辈抱着一种难言的崇敬与仰慕。

“皮影,你也可以叫它灯影戏。人们用羊皮或是纸片做成人物剪影,用他们隔着幕布表演故事——有点像木偶戏。我记得无咎小时就挺喜欢,总吵着让我领他去看。”谢必安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动作意外的很迷人,回忆在他的眼睛里一点点的翻腾起来,好像月光下的海潮。

“人们总是太关注舞台上的表演,不曾留意那些埋在幕后的傀儡线。”他收了笑,轻声说道:“我想去档案室看看。”

 

范无咎从档案室里走了出来。

他皱着眉头,看起来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的思绪似乎已经飘到了很遥远的世界里去。在离开时他甚至忘记刷门禁卡,惹得玛丽亚在电子投影里一顿抱怨。

经过几天的研究,他有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发现——从两年前起,1区仿生人伤人案件就逐年递增起来。他回到宿舍,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正在迈向某些黑暗的真相。范无咎想了想,还是提笔给谢必安写下了这个月的第七封信。

写到最后,范无咎拿笔的右手微微一顿。他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看周围,所幸只有家里的黑猫懒懒的睡在椅子上。这时甚至连范无咎也猜不透自己的心思了,他想让谢必安看见这封信,但又不希望他看见。

范无咎犹豫片刻,钢笔悬在半空,不留神间便有一滴墨水落在纸上,顺着纸张纹路缓缓氤开,仿佛滴在心口。

停笔后他规规矩矩的将信封好,装进箱子,藏了起来。这也是他和谢必安这么多年里还未厌倦的幼稚游戏,一方写信藏起来,等着另一方苏醒后满屋子找信的窘迫模样。

他承认自己很想念谢必安。

 

谢必安深夜才得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头疼欲裂,满脑子塞满了案件资料。可在打开门的那一刻,他还是禁不住放松下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这里到处都是范无咎生活过的痕迹与味道,好像他只是暂时出门,过不了多久谢必安便能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轻响。

黑猫猛的扑进谢必安怀里喵喵乱叫,全身的毛因为久别重逢激动的炸了起来,远看仿佛一只摇头摆尾的芝麻球。谢必安笑着摸摸黑猫光滑的皮毛,啧了一声:“无咎又把你养胖了。”

他开始慢条斯理的在房间里搜寻什么东西。最后,当最后一块地板发出尖叫时,谢必安找到了埋在地板下的箱子。他撬开箱子,无数雪片似的信件争相恐后的涌了出来,好像一场小型雪崩。谢必安给自己泡了杯茶,索性席地而坐,开始一封一封的读起来。

看到那封被墨水污染的信件时,他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他摸了摸睡在一旁的黑猫,轻声说道:“是啊,我也想念无咎。”

好像三年前写信的男人此时正坐在他身边。

 

窗外正下着绵绵细雨,酒馆里没什么客人。

酒馆老板看着窗外,突然没来由的想叹气。这些年来星际矿场的经济越来越不景气,工人纷纷离开,酒馆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快活氛围。

门外的风铃轻轻响了起来。老板扭过头去,正看见白发的男人推开门。他走进酒馆,收了伞,自然的冲老板笑了笑:“这雨可真叫人头疼。”

“老天在上,您说的对极了。”他擦着酒杯,看着这位客人。他的眉头突然惊恐的一跳。他觉得这位客人很面熟,或许他们曾在哪里见过:“您想喝点什么?”

“清酒。”他彬彬有礼的回答道:“不过别太纯,我一会还得赶去附近的星际矿场去做些生意。”

这话说的隐晦,但老板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位客人想去黑市走私E金属。他自来熟的大笑起来:“别做白用功了,伙计!还是趁早回去吧!现在生面孔可买不到多少E金属了。”

“为什么?”客人不动声色的问道。

“近来有个神秘的先生,嗯,我们都猜测他可能是什么大人物,一掷千金,买走了大部分黑市上的E金属。”老板把酒倒好,没人怀疑总有一天他会因为这张漏风的嘴受罪:“没人了解他的真实身份。没有人,或许真的只有上帝他娘的知道吧。”

谢必安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酒。

在之前的调查中,他了解到无论是仿生人主板,还是人类的基因芯片主要金属都是由E金属构成。他顺着这条线索追到这里,想调查这片月球上最丰富的E金属矿场,却意外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

“或许我能去见他一面。”他慢条斯理的说道。

“嗨,先生,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还是谨慎点的好。”老板急匆匆地出声制止:“自从矿场老板米勒被刺杀,现在黑市上流通的E金属都是由黑帮控制的,试图从黑帮的嘴里撬出那位先生的消息,就是断了他们的财路。上一个这么做的人的头颅已经摆了很久了。老实说,我的确对你这副弱不禁风的身体表示担忧。”

客人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柔和,十足的一位谦谦君子。他将桌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我会试着跟他们讲道理。”

 

“好了,先生。莫要再考验谢某的耐性了。”谢必安懒洋洋的坐在赌场中央的赌桌上,脚尖踩着地上堆积起的人体。

大厅早已空无一人,有位女士甚至跑掉了一只鞋。

谢必安在桌边摸到一包烟,便从里面抽出一根,自顾自找了个打火机点燃了。幽幽的火光精灵似的窜动,随着烟雾升腾起来,谢必安眯着眼睛吸了一口,自顾自的弯了弯嘴角:“若是无咎还在,定要把我好好说教一番了。”

他说着在脚上又加了几分气力,便换来了黑帮头领在他脚下撕心裂肺的哀嚎。谢必安语气温和的重复道:“他叫什么名字?”

“啊!!我说!求你别再——啊!艾伦·科恩!艾伦·科恩!”他拼命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谢必安挑了挑眉,最后还是屈尊抬起了脚。

他按住耳机。伴随着一阵嘶哑作响的电流声,女人轻柔的声音在那一头缓缓响起:“谢君?”

“美智子小姐,能否请您帮我在数据库里调查一个名叫艾伦·科恩的人?这可能只是一个虚构的名字,但也可能是真的。”

“没问题,请稍等。”

“另外,还请您别将今日之事告知无咎。我作为兄长,有些事还是永远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七点的钟声响起。

范无咎正在整理近日由仿生人造成的五起凶杀案的卷宗,整理的过程中,他意外发现,被害人都曾经在同一时间段在基地工作过,同时负责一个名为“蝴蝶计划”的神秘项目。

“蝴蝶计划”,致力于创造出能够掌控全区网络的顶级人工智能。他们组织的团队花了十年的时间,终于成功制造出了那个现在家喻户晓的人工智能——玛丽亚。

在玛丽亚第一次试运行时,巨大的电力消耗令整个一区陷入了全城大停电。人们难以忘记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所有电子仪器的屏幕突然依次亮起,如同黑夜中依次升起的鬼火。那个女人轻易入侵了整个城区的电子设备,她微笑着,彬彬有礼的向屏幕外的观众们打招呼。

范无咎将“蝴蝶计划”的档案翻了一页,编程人员名单的第一位赫然写着那个陌生的名字。

艾伦·科恩。

 

谢必安接到了美智子打来的电话。

女人的声音里混着十足的不安与恐慌,她压低了声音:“谢君,你是从哪儿听说这个名字的?听我说,别再追查下去了……我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

“如果你没有记错人名,艾伦·科恩是负责开发智能程序玛丽亚的总设计师。但他在开发过程中就已经因病去世了!我们也最后没能回收到他的基因芯片——政府给出的回答是,芯片被人偷走了。我能感觉到这里面一定藏着一些更黑暗的东西。别再深究了,这件事远比我们想的要更复杂......”

耳机里涌动着吱呀的电流声,美智子的声音开始模糊,谢必安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随着一声尖叫,对话被切断了。玛丽亚的声音入侵了线路:“谢先生,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谢必安心慌意乱的挂断电话,他突然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低低的响了起来。街道上的仿生人闻声抬起头来,呆滞的望向北方的天空,好象一片人脸组成的向日葵花田。他想起了那些被控制的仿生人。

谢必安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一切,冷汗瞬间将他的衣服湿透。

风雨将至。

 

——他能感觉到那些冰冷的营养液灌进了他的喉咙。他试图挣扎,但注射过镇定剂的身体绵软无力。他在水下怒视着培养槽外的世界,光影模糊成破碎的色块。

——我要死了,我的灵魂将被冻结在冰泉之下。

——他回想着发生的一切,想着由他亲手设计出的好姑娘玛丽亚;想起他曾经试图离开,最后却因掌握过多机密而身陷囹圄;一心求死,却只会带着记忆在培养槽中苏醒的苦痛。在这里,甚至连死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直到他在开发中为玛丽亚留下了一串隐藏的指令。玛丽亚是个好姑娘,她为他打开权限限制,控制着仿生人向他的仇人送去甜美的复仇,将他从沉睡中唤醒,将他的芯片植入更加强大的仿生人身体中。

——“S-0,艾伦·柯恩先生,欢迎回家。”

——“开始吧,玛丽亚。”

——“是。”

 

闪电在铅灰色的云层中穿行,厚重的乌云翻滚着,狂风席卷而过。大雨滂沱,雨水里溢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1区的城市在灰蒙蒙的雨幕中闪烁着各色的霓虹。1区的北部是一座信号塔。

此刻,这座信号塔正在源源不断的将危险信号传至整个A区。大部分的仿生人臣服在这串特殊的指令之下,强大的数据流令他们根本无法反抗,整个A区陷入地狱般的混乱中。

温柔的电子保姆将襁褓中的婴儿撕成碎片,工厂中的仿生人工人联合起来将老板扔进了熨烫机。维持治安的机器巡警对着路边的行人连开三枪,让一个幸运儿的脑浆溅满整条马路。

一时间鸣笛,尖叫,咆哮,巨响成了今晚的主旋律。

 

一个男人独自站在信号塔最顶层的天台上。他披着一件厚重的黑色斗篷,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他哼着不知名的老歌,向下俯视整个1区,如同上帝在审视他创造的羊群。夜色笼罩大地,整个城市上空都回荡着人们猝不及防的惊呼与尖叫。仿生人陷入无组织的暴动,公共秩序开始混乱,公司里的员工开始惴惴不安,多处公路线上发生了多起特大交通事故,整座城市没有一盏灯火亮起。黑夜下的城市如此空洞而充满危险。听着风中传来的人们的痛苦,艾伦心情极好的吹了声口哨。

 

“艾伦·科恩,停手吧。”他听到有人在他身后开口说道。

滂沱的大雨让谢必安全身都湿透了,可他并没有撑开手中的那把油纸伞。灰蒙蒙的雨幕中一切都是如此欲盖弥彰。艾伦看不清他的表情。

“嗨,谢先生。晚上好,您是否需要我的帮助?”艾伦咯咯的笑着。

“我已经知道玛丽亚的故事了。”谢必安轻声说道。

“我曾是她的创造者,而她是我最伟大的成就。玛丽亚是最终,也是最初。”艾伦做作的叹了口气:“我曾在一开始就将谜底和盘托出,可你们却置若罔闻。”

“观众只会一心为台上的皮影表演欢呼喝彩。”谢必安疲惫的说道:“没人能看到那些藏在幕布后的线。”

“你是来阻止我的。”艾伦偏了偏头。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咯咯的笑出声来,声音仿佛他的身体里有两块齿轮卡在了一起:“而我给你这个机会。”

谢必安没说话,或许他明白言多必失,又或许是他已经对这一切都厌倦了。

附近巨大的显示屏上还在不知疲倦的播放着各色广告,艳丽的女星红唇微启。似乎是有些烦了,艾伦打了个响指,显示屏上的光源瞬间熄灭下去。高塔之下已经乱成一团,尖叫,嚎啕,爆炸的火焰,整个1区化为人间地狱。

“我知道,你想拿回属于你弟弟的基因芯片。没有芯片他再也无法苏醒。”艾伦说道:“那就来打败我。别担心,我不会让那些机器来参合这些事。“

他说罢抬起眼来看着谢必安,裂开那张里面满是线路与电子零件的嘴笑了。雨水顺着他金属材质的身体往下滑,电流声细微可闻。

“乐意奉陪。”谢必安缓缓撑开手中的油纸伞。无数的金属鳞片从伞面上翻腾起来,幽幽的蓝光又一次亮了起来,在朦胧的雨幕中如同一朵闪烁的鬼火。伞骨开始发热发烫,细微到不可闻的机械运转声在伞柄里响起,这把机器开始慢慢苏醒过来。

 

“砰!”

艾伦突然抬起枪扫射,子弹割裂开雨幕与浑浊的空气,尖啸着扑向谢必安,贪婪的想要咬下他的一块血肉来。

谢必安猛的发力,撑伞格挡。他脚步微顿,脚跟震地的声音仿佛一记重锤敲打,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疾风掀起了他的长发与长衣,向着两侧猎猎招展。与此同时,冲刺而来的还有那个野兽般的身影,他的爪子上折射出凄厉的冷光。

艾伦的爪子发出刺耳的长啸声,他一爪子贴着伞面撕扯出连串的火花,仿佛野兽悻悻的磨着牙齿。

在朦胧的灯光中,谢必安能看到这个男人眼中鬼火一般飘摇的杀机。他不敢大意,猛的抓住一把雨水甩向艾伦的眼睛,趁着男人闭眼的那一瞬间,左手匕首已经出鞘。他一刀割开男人的喉咙,力度大到匕首已经深深的捅进男人的身体里。

可是艾伦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仿生人的躯壳给了他更多的机会。足以对普通人一击致命的招数对他而言不过是断了几根线路。

“嘘,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人类,你又何必再拿以前的把戏对付我。”

谢必安猛的向后退去,虎口被艾伦的巨力震的生疼。他得到一线喘息的机会,看着艾伦,勉强勾起一个笑容:“是啊,你说的对。或许我该试试新的方法。”

伞边缘弹出一根根狰狞的刀刃,看上去更像某种奇异的暗器,雨水倾盆而下,将刀刃上的冷光洗得亮如满月。伞面顶端冒出一截惨白的薄刀。

雨声滂沱而至,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爆炸声,但谢必安已经没心思理会了。一场少见的暴风雨即将席卷整个1区。

 

大火将整个基地烧的不成样子,满地的珍贵文件纷纷扬扬的飘落一地,被四散奔逃的工作人员踩在脚下。基地外的仿生人已经陷入了某种难言的狂热之中,他们野兽似的呼号,毫不留情的抹杀每一个被发现的人类,并对着尸体发出齿轮卡壳似的咔咔笑声。

美智子是唯一没有逃走的人。

她此时正独自坐在办公室里,争分夺秒的将珍贵文件录入上传,以免他们在大火中毁于一旦。房间里的烟雾越来越浓,呛得美智子眼泪横流,可她不想留开这里。

她们是月球政府对克隆技术的第一批实验品,为求结果的精准度,政府特意准备了一批来自地球的基因数据,这些基因个体各不相同,通过不同的途径取得。包括19世纪一位日本艺伎染血的纸扇,伦敦开膛手留在犯罪现场的沾染着汗液的披肩,二战时期士兵残缺的冰冻的尸体.....一把中国古代的纸伞。

从在培养槽中苏醒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被生生从自己的时代撕扯下来,塞进了月球,永远是个异乡人。

美智子想起了故乡的樱花树。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在月球上生活了近两百年了。她不断的死去,复活,接着死去,孤单的在这颗冷漠的星球上独活,永远是个异乡人。

她已经很累了,不想继续下去了。

一场能够毁掉整个基地的大火,或许能烧上三天三夜,足以烧化一个女人胸膛里的植入芯片。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好像即将去赴一场甜美、黑暗又漫长的盛宴。

“终于能够回家了啊。”她轻声说道。

 

伞尖的刀锋从男人的心口透了出来。

艾伦猛的僵住了。他低下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那一寸雪亮的刀刃,心想它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随之而来的是细密而漫长的疼痛,仿佛羽毛拂过他的心口。他很好奇,仿生人的身体还能感觉到疼痛吗?又或者只是他的幻觉?

这一刀毁掉了他的芯片,他将无法从其他的身体中重生。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笑。

“你一心赴死。”谢必安低声说道,将纸伞猛的抽了出来。他扶住艾伦,让他缓慢的躺在地上:“即使没有我,你也会去寻旁人来。我说的可对?”

“是又怎么样。”艾伦倒在地上,他机械的抽搐着,咧嘴笑了笑。他的瞳孔开始缩小,但仿生人的身体将死亡的过程拖的无比漫长。

他躺在冰冷的天台上,无边的大雨落下来。自始自终,谢必安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为艾伦撑着伞,不让冰冷的雨滴打在他的脸上,一言不发。

“我曾无数次死去,又活过来,继续忍受无尽的折磨。”艾伦轻声开口说话了:“......有的时候,死亡是比活着更美丽的恩赐。同为重生人,我以为你会理解这种痛苦。”

“我的确明白。”谢必安面无表情:“但谢某并非孤身一人。有无咎相伴,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

“真是...”艾伦咯咯的笑起来:“真是个恶心的理由。”他的笑声像是一只垃圾场的乌鸦低声吠叫。过了一会,他突然收了笑,破裂的眼球转动着,静静打量着谢必安。

“你弟弟对你很重要吧?“

”老实说,我的手上掌握着命令玛丽亚停止运转的源代码,也知道范无咎的芯片藏在什么地方。”

“现在得轮到你做选择啦。”他语气轻快的说道:“是成为孤独的勇士拯救世界,还是放弃一切只要你弟弟?”

 

谢必安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赶回了基地。

在刚才的战斗中,艾伦在他的腹部留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随着失血量越来越大,他的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幻像。他不得不以伞支撑自己,这把老旧的油纸伞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城市已经陷入混乱的无政府状态,他穿过重重废墟,不顾其他人阻拦,毅然闯进已经被烧毁大半的基地。他死死的握着那片冰冷的金属,直到芯片都被掌心的温度捂得滚烫。  

谢必安摇摇晃晃的走向负二层的实验室,楼梯间绵延着男人伤口处滴下的赤红的血液。他死死的咬着牙,好像手中紧握的芯片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最终,他还是来到了实验室里最深处的那具培养槽边。实验室的防火措施相当完美,这些沉睡中的无辜克隆体毫发无损,依旧深陷在重重的漫长的梦境中。可是这里再也不会开启了,没有克隆体,谢必安也不会再次复活。这是他最后一点时间。

在看到范无咎的那一刻,谢必安终于脱力的跪倒在地。他如释重负般的长长出了一口气,双手颤抖,将芯片慌忙塞进一旁连接着培养槽的机器中。这样范无咎便可以顺利苏醒。谢必安激动得浑身发抖,鲜血在地板上聚积成一片小小的微型湖泊。

谢必安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强撑着站了起来,低低的唤道:”无咎。“

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伤口处立刻传来撕裂般的痛苦。他眼前一黑,伸手扶住培养槽,才避免了一头栽倒在地的悲惨命运。他浑身发抖,手指轻轻拂过培养槽上方的石英玻璃。或许连谢必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动作有多小心翼翼,仿佛一片原野上的蒲公英拂过玻璃,又好像是在触碰着某种珍贵的易碎品。

”无咎。“谢必安的声音因着疼痛而混沌不堪,像是活生生吞下了一把刀子。可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想起了很多陈年旧事,某些柔软的回忆从他的眼底泛起波澜。谢必安低下头,干燥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冰冷的石英玻璃。

”没事,安心睡罢,七哥守着你呢。“

他松开手,身体缓缓地滑下去,最后坐到地上。实验室里悄无声息,他平静的靠在培养槽旁,仿佛疲惫的旅人回到故乡。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好像只是打算小憩片刻。

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一周后,仿生人暴动愈演愈烈,整颗星球都陷入了狂热的战争之中。没有人知道未来将会以何种方式开启,也没人知道自己是否能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很多人都曾见过一个有着东方面孔的黑发男人。他撑着一把老旧的油纸伞,沉默寡言的走过空荡的街道,尽自己所能拯救那些落难的幸存者。当有人问起他的纸伞,他会看着你,低声说道:”这是我兄长的伞。”

 

                                                      【END】


是我爱的女人的约稿!啊!我爱她! @阿莱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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